黄柏刚是我爷爷的姑表兄弟，按辈分，我要叫他表爷爷。他家世代以驯猴耍猴为业，表爷爷自然成了耍猴的好手。他带着3只猴子走南闯北风餐露宿在外赚钱，以此养活一家老小。

　　1937年冬天，表爷爷带着猴子来到杭州，想不到没过几天，日本兵来了，人们躲避都来不及，谁还会有心情看猴戏。

　　这天，远远看到日本兵过来，表爷爷带着猴子躲到了一个角落里。那只调皮的小猴子，竟挣脱绳子跑了出去。鬼子兵感到好玩，便逗起了小猴子。不知天高地厚的小猴子竟爬到了鬼子兵的身上，还撒了尿。这一来，鬼子兵怒了，拔出刀杀了小猴子。看到小猴子被杀，被绳拴着的两只大猴子吓得“唧唧唧”地叫了起来。藏身之处已暴露，表爷爷索性放开手中的绳子，猴子刚跑出一丈路，鬼子兵便举起枪，“呯呯”两声，两只猴子倒下了。表爷爷幸亏逃得快，否则，也要死在鬼子的枪下。

　　没了猴子，耍猴的活就做不成了，只好找别的生活之路。正巧，杭州祥源茶庄的李老板要招一个打杂的人，黄柏刚得到消息，就去应聘。李老板看他为人实在，身体强壮，就收下了他。因为他跑过三江六码头，见多识广，李老板索性让他做运送茶叶的活儿。就这样，黄柏刚在祥源茶庄住下了。

　　第二年初夏，祥源茶庄收到一封要货的信函，有位江苏客商需要购买一百斤新茶。他已经到达浙江境内德清县城，因为日军骚扰，加上路途陌生，不敢继续前行，希望茶庄能派人将茶叶运送到德清城内的兴隆客栈。

　　李老板想，他和这位茶商是第一次打交道，其订购的茶叶数量不多，猜测应该是投石问路，说不定是大客户呢，便接下了这笔业务。

　　黄柏刚身强力壮，通过半年多的试用，他不但胆大心细，而且忠心耿耿，运到江苏、安徽一带的茶叶，基本上是由他押送的。因为路途熟悉，从来没有出过差错，这次送茶叶的任务，自然就又落到了他身上。黄柏刚说：“区区一百斤茶叶，用不着另派挑夫，由我一人承担好了。”李老板自然高兴，便让他一个人去了。

　　李老板突然想到，近来，江苏和浙江交界地带常有日本鬼子出没，碰上他们，货物就会被抢去。他为保险起见，把茶叶分成两斤一包，用锡纸包装后，外面套上小布袋，再装入两只大布袋成担。这样，一旦遇到鬼子，可以提前分散藏放，减少损失。安排停当后，就让表爷爷挑着茶叶出发了。

　　入侵浙江北部的日军小队长三本太郎，父亲是个茶商，对杭州的茶叶早就虎视眈眈了。这次儿子到了浙江，机会难得，便以收购茶叶的名义，也跟着来了，目的自然是让儿子抢劫杭州一带的名茶，他可坐享其成。为父亲抢茶叶，毕竟不是件光彩的事，三本太郎也不好明目张胆地去城里商店抢，只能干些拦路抢劫的勾当。哪里想到，浙北山深林密，地形复杂，中国军队又顽强抵抗，日军外出不敢久留，因此，三本太郎抢不到批量的茶叶。没有办法，他父亲只得在德清县城守株待兔。他想，杭州的茶叶总有销往苏皖的，便要儿子探听茶叶出运情况，只要经过德清县境内，说什么也要把它抢到手。

　　三本太郎暗地里让汉奸打听茶叶运输的消息。这天，终于探到有一担龙井茶叶将运往江苏，已进入德清县境内，离日军驻地不远了。虽然数量不多，但也不能放过，三本太郎带着十多个鬼子一路追去。

　　太阳刚刚正中，黄柏刚挑着茶叶来到板壁山脚。板壁山，离小路十多丈处，有高达数十丈的悬崖绝壁，好似板壁，因而得名。悬崖上半部有个岩洞，口小里面大而深，从来没有人进去过。山上有二十多只猴子，凭借洞口茂密的藤蔓进出岩洞，这里，已成了它们的乐园。所以，板壁山也被称为猴山。

　　这条路黄柏刚走过多次，也熟悉了，他每次路过，都要小坐片刻。他正准备坐下休息，顺便吃点干粮喝点水，忽见一位老药农匆匆忙忙地从山上下来，碰到黄柏刚后就说，他在山上看到有一队鬼子兵朝这里走来，还牵着狼狗，要黄柏刚赶快找地方躲一躲。他急着回家安顿妻儿，飞也似的朝前走了。

　　黄柏刚想，挑着茶叶走不快，用不了多长时间就会被日军赶上，鬼子烧杀抢掠无恶不作，这担茶叶还不落入他们手里？他想把茶叶分散放在山上的柴禾丛中，但老药农说过，鬼子带着狼狗，茶叶又有独特的香味，瞒不过狼狗的鼻子，这可如何是好？

　　正在这绝望的时候，山上的猴子看到他了，便纷纷跑来救他。原来，黄柏刚与猴子有特别的感情，自发现猴子后，每次送茶叶经过猴山，都会带一小袋花生，歇脚时对着猴子吹几声口哨，当猴子来到他跟前时，便会拿出花生，一把把地扔给它们。每当扔完后，把小布袋翻过来，表示没有了，猴子吃完花生就会散去。猴子和他熟悉了，看到他到来，知道又有吃食了，就来到他身边。

　　看到眼前的猴子，黄柏刚猛地想到有人训练猴子帮助采摘悬崖茶叶的传说，我何不利用它们把茶叶藏起来呢？见猴王已到面前，便拆开茶担，拿出一包茶叶，递给猴王，指指悬崖上的山洞，又指指后面的路。表爷爷懂得猴子的习性，猴王又通灵性，他的手语自然看得懂。再说，它在树上早已看到鬼子兵进山了，知道黄柏刚让它们藏茶叶，就“吱吱”地叫了几声。那些猴子听到命令，都围了过来。它们学着猴王的样子，拿好茶叶袋，把它夹在怀里，左前爪护着，快速跳跃到板壁石下，伸出右前爪，抓住藤蔓，往上爬，飞快地进入洞中，放下茶叶后再下来，继续搬运。

　　鬼子越来越近，快到眼前了，黄柏刚便坐在地上，把那小袋花生缚在腰带上，用衣衫遮住，装出无可奈何的伤心状。

　　三本太郎远远看到猴子在抢东西，猜测肯定是茶叶，便加快脚步，想阻止猴子。可是，他们怎能赶得过敏捷的猴子，等鬼子兵赶到，只剩下两只空空的茶叶袋，里面一包茶叶也没有了。他们看到，黄柏刚呆坐在地上，唉声叹气地望着猴子，显出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。三本太郎看到黄柏刚丢了茶叶失魂落魄的样子，也为了放长线钓大鱼，就不去难为他了。

　　即将到手的茶叶被猴子夺去，三本太郎气愤极了，拔出手枪，对着崖壁上的猴子射击。一只快要到岩洞口的猴子被击中左臂，左爪一松，那包茶叶掉下去了。就在这时，另一只猴子看到了，连忙赶过去，接住茶叶往洞口攀爬。受伤的猴子也顾不得疼痛，慌忙进入了岩洞。

　　这一枪，激怒了猴王，竟有人敢在自己的辖地横行霸道，说什么也不能放过他们。原来，猴王示范性地将一包茶叶运进山洞后，又下来了，看到大布袋里的茶叶已运完，便在一棵大树上远远观察，见那个当官的用枪打伤了猴子，就在想报复的办法了。黄柏刚早就发现猴王藏在大树的树叶中，见鬼子兵只注意板壁岩的石洞，便对着猴王做了个手势。猴王看到了，并懂得了黄柏刚的意思，这不是叫自己夺枪吗，趁鬼子不注意，悄悄地从这棵树跃到那棵树，不一会儿就来到了小路边的树上。

　　突然，猴王出其不意地跳到三本太郎的背上，伸出左前爪箍住他的脖子，右前爪使劲地在他身上又抓又挖。三本太郎痛得“哇哇”大叫，手中的枪成了摆设，晃动着身子想把猴王甩开。可是，猴王威猛雄壮，哪里轻易甩得掉，人和猴子扭成一团。几个鬼子兵走过来想把猴子拉下，结果被猴子抓破了脸，挖伤了手，想举枪射击，又怕伤了三本太郎。一时无从下手，一个个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，团团转。

　　趁三本太郎慌乱的时候，猴王腾出前爪，去抓他的右手，乘机夺下手枪，一跃回到树上。等那些鬼子兵回过神来，猴王已经跑得无踪无影。他们盲目地对着树丛乱射一阵，一根猴毛也不见掉下，猴王早就逃得远远的了。

　　茶叶没有夺到，反而被猴子缴了手枪，三本太郎越想越气，但只是旱地里的蛤蟆干鼓肚，毫无办法。

　　黄柏刚已在树梢中看到，猴王又回来了，到了路边那棵树上，眼睛牢牢地盯着自己。因为它被树叶遮着，日本鬼子没有注意到，当然，他们也不会想到猴王还敢再来。黄柏刚伸出食指，做着摆动的手势，猴王看到了，点了下头。

　　突然“呯”的一枪，三本太郎跌倒在地。他怎么也不会想到，这一枪竟是猴王开的，打完枪后，它又不见身影了。鬼子兵毫无办法，怕它再次开枪，又对着那些树丛一阵扫射，落下的只是树叶。

　　三本太郎被打中了屁股，虽然不是要害处，但也痛得他哭爹喊娘，已经不能行走。鬼子兵只好用刀砍了小树，割了些藤蔓，做了副简易的担架。心有余悸的三本太郎知道，猴王打了第一枪，说不定还会开第二枪、第三枪，他们在明处，猴子在暗处，防不胜防，哪里还敢久留。在鬼子兵的搀扶下上了担架，鬼子兵轮流抬着，一路小跑，灰溜溜地往回走了。

　　过了半个时辰，估计鬼子走远了，黄柏刚才从地上站起来，拍拍身上的尘土，昂起头，对着悬崖上的岩洞“嘘嘘”地吹起了口哨。

　　猴子也看到鬼子走远了，听到口哨声后，便跃出岩洞下山来了。黄柏刚把花生拿出，解开袋口，一把把地扔给猴子，看它们吃完了，指指两只空空的大茶袋。猴王看懂了他的意思，带着猴子进洞，把那些茶叶一包不少地全部拿了下来。

　　表爷爷重新装好茶叶担，挥挥手和猴子告别，往前走了。第二天，他来到德清县城的兴隆客栈，顺利地把一百斤茶叶送到了江苏客商的手里，客商验了茶叶，连声说好，结了账，还和表爷爷商定长期订购茶叶的事宜。

　　因为猴王手中有枪，三本太郎再也不敢去板壁山了，表爷爷可以无忧无虑地走这条路了。

　　表爷爷挑着茶叶过猴山的故事，是爷爷告诉我的。

　　(《民间传奇故事》2025年6期 [5908])